慢慢好郎君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玉露】如是我闻 · 初一篇

「正月十五是顶好的日子,我师父是顶好的仙子」




之前开的小脑洞,完善了一下

后面应该还有其他人视角

有微量佑禾,烂尾

  



「初一」

 

 

       我叫初一,是只三千二百岁的兔子精。

       初一这个名字是我师父给我取的,遇见她那天恰好是人间上元节,正月十五的好日子。

       “今日刚好正月十五,你就叫初一吧。”

       这是我师父的原话,我当时因为有了名字高兴,竟然没意识到这两句话前后没什么联系。等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问她,她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最后反问我:“难道你觉得十五比初一好听?”

       我摇头:“我只是觉得师父你当时取名字那句话说得有问题。”

       她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望向泛白的天际,细声说道:“人间不是有句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吗,可见初一比十五好。”

       我点点头,随后又觉这句话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是我跟在师父身边的第一个百年,我们正扮作凡人混在商队里去漠北看长河落日孤烟直。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天上有个上元仙子,我便猜师父是想避嫌。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师父就是那位别人口中的上元仙子。

  

     


       跟在师父身边的第二个百年,我们在人间一处水乡开书肆。

       师父能静能动,生意不好时就一个人对着门外的河道看来往的乌篷船。撑船的艄公和姑娘唱着好听的调子,把水乡的温柔小意婉转道来,师父听着就又过了一日。可我过不去,我不蹦蹦跳跳出去玩就浑身难受。所幸附近住着不少小姑娘,我便常和她们一起玩,在水乡烟笼的窄巷里咋呼呼地四处跑。

       书肆开了二十年,我每年辛辛苦苦把自己模样化大一些,师父比我厉害,她只需要捏个诀就能为自己添几缕霜发与皱纹。

       有一日师父替我梳发后给自己描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停下动作问我:“初一,你说我若老了会是这个模样吗?”

       我正给自己手上抹香膏,听见师父的话就凑到镜子边瞧镜子里的人,笑嘻嘻地回答:“师父你就算了老了也是顶顶好看的仙女。”

       师父被我逗笑,继续给自己描眉:“当这么久凡人你旁的没学会,这嘴皮子功夫倒是利索了不少。”

       我咯咯笑着又给自己抹一层香膏,我们兔子也是要美美的才行。

       “师父你问我这个干嘛,神仙又不会轻易变老。”

       我抹香膏抹得认真,只听见师父叹息着开口:“是啊,神仙很难变老的。”

       她的叹息里满满都是遗憾与惆怅,我听着只觉心中发酸,抬头却发现师父已画好了眉正高高兴兴地给自己加了条皱纹。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听错了,也不懂师父为什么觉得变老会是一件好事,一直当个漂漂亮亮的年轻仙女不好吗?

       眼见着左邻右舍所有小姑娘都变成大姑娘结婚生子,师父终于带着我换到了京城开糕点店。这可把我高兴坏了,我能天天有最新鲜的糕点吃了。

       每隔二十年我们就会换个地方,后来我们又去了蜀都,去了沿海,还去过雪山。师父带着我开过客栈,当过渔民,也当过坐在经幡下冥想的信徒。

     


   

       跟在师父身边的第三个百年,师父带我去了冥界。

       我们俩日日无事就坐在孟婆旁边看各色各样的游魂千方百计地不喝孟婆汤。

       孟婆不是个婆婆,反而是个模样二八的少女,遇见实在不愿喝汤的就把对方一顿打,打得对方泪眼汪汪不得不喝。有时候也会遇见一两个较凶的魂魄,每到这时我就在旁边给孟婆呐喊助威,师父笑看着等个结果。

       有一次来了位穿着青衣的仙君,他送一位魂魄不全的姑娘投胎,那姑娘因魂魄不全而痴傻,拉着仙君的衣袖站在孟婆跟前不愿喝孟婆汤。孟婆急脾气,不喝就不给投胎,可她又着实打不过那青衣的仙君。

       那位青衣仙君我识得,曾在巴蜀的夜雨里我见过他一面。

       蜀都秋季总是夜雨不断,淅淅沥沥,滴滴哒哒,惹得人妖仙魔都不得好眠。我被夜雨惊醒后想去找根萝卜磨牙,在回廊里见到师父与一位青衣仙君说话。打在屋檐的雨声掩了他们的声音,除开滴滴哒哒的雨声旁的我一句也没听清。

       师父早知道我在这里,待青衣仙君离开就回身向我招手,我过去问她这位仙君是谁,来此处是为何事。

       师父去看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才温声回答:“他来此寻人。”

      她的声音极小,似要被雨声掩了去。

      我一直以为他是来寻师父的,直到我瞧见这痴傻的魂魄才知他寻的不是师父。这抹魂魄虽痴傻,却长得极好看,我一个小姑娘家瞧着她的模样也不禁想靠近。孟婆还在与仙君争执,去黄泉边看彼岸花的师父却赶了过来,仙君见到师父便不再与孟婆争执。

       “邝露你帮我和孟婆说说。”

      听见他的话,孟婆气得吹胡子瞪眼,表示谁说都不好使。

      师父没有替他向孟婆说话,反而去开解他:“彦佑,这些年你寻遍四海八荒好不容易凑齐了她的一魂三魄,如今送她去轮回历劫是凑齐完整魂魄的唯一办法。这是天意给的机会,不按照规矩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俩要如何?你怎糊涂起来了?”

       仙君没再说话,师父又道:“她现今本就痴傻,就算不喝孟婆汤,去了人间又能记得些什么?想来你也知她性子,你何不让她去好好活一遭?”

       兴许是师父的劝解有了用,最后仙君哄着不愿喝孟婆汤的姑娘喝了孟婆汤。我见师父去看那姑娘,神情虽平静说的话却温柔:“穗禾,去好好活一遭吧,多看看世上的好。”

       仙君亲自将姑娘送到了轮回井,看着她跳入井中去应一世的凡尘劫数。他没有直接走,在井边站了好久,最后看了看师父旁边的我,又去看着师父问她:“你何时回去?”

       师父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邝露,你何时回去?”

       我看见师父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软软的笑意,脸上那颗痣好看得紧。

       “等想回去了,我自然就会回去。”

       听见师父这么回答我忍不住去想师父是要回去什么地方,是天上吗?

       后来青衣仙君走了,像那日在蜀都一样头也未回的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忽想师父在六界辗转是否也是为寻人。

       那之后我们在冥界又呆了一百年,我见过那位姑娘来轮回,她仍旧漂亮却比上一次清醒不少,想来是魂魄又全了几分

       师父常去黄泉看花,我就去望乡台用她教我的法术偷偷看路过望乡台的魂魄都见到了什么往事。他们看见的往往是自己爱恨情仇的执念与遗憾,看着看着就痛哭流涕,我也常跟着哭,哭完便回去同师父说这些人多么可怜云云。

       “天上写凡人命格姻缘的神仙也忒无情,怎能把命写得这般苦。”

       听了我的话师父笑起来,那笑里带着怜爱:“那不如你去天上为凡人司命,恰好姻缘府月老一职空悬多年。”

       “真的?”

       “真的。”师父还是笑,“你好好修炼,等升了仙,天帝陛下安排职务时你就自己请命,说不定能成。”

      我也不知师父是不是为了让我好好修炼说来哄我的,可我当了真,我要去天上当月老,让有情人都成眷属。

  

   


       跟在师父身边的第五个百年,我没能升仙,却认识了不少土地公。

       我师父是上神,每到一处便有土地公来拜见,师父先还每个每个地客气应付,后来实在失去了耐心便从我这儿过了些妖气带着我一起去了妖界。

       我们在妖界的都城隐居,大隐隐于市,开个茶铺天天看万妖从门庭过。

       在妖界待了两百年,我还是没能升仙,我都快急哭了,若是那个月老的空缺被人补上了可怎么办。

       

  


       跟在师父身边的第七个百年,师父带我去洞庭湖参加洞庭水君的婚宴,我得了个面见天帝的机会。

       洞庭水君是天帝的义弟,天帝亲临洞庭参宴,他一进来我便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不仅因为在场的人通通都行了跪礼,还因他长得好看。

       我是只贪恋美色的兔子精,我承认。

       师父带着我坐在角落,偶有仙人来同师父说话,她也有礼得体地寒暄。我嫌无聊便一人偷偷跑出去看洞庭湖底的游鱼,毕竟兔子可是没见过这么多鱼的。

       就在我和一群红鲤鱼比赛谁游得快时我遇见了天帝,他主动与我说话,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我便大着胆子问他:“天帝陛下,你们天上月老的职位可还空着?”

       “为何如此问?”

       “我师父说天上的月老一职已空缺多时,若我能升仙便可在你给我任职时请命去当月老。”我将缘由讲与他听,还怕他看不起我是个小小的兔子精又将我的远大抱负也说与他听,“若我能当上月老,定让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再不用受苦。”

       也不知道我哪句话逗到了他,他似很开怀,笑着回答:“还未有人上任,现在全由缘机仙子代领职务。”

       我不禁高兴,看来我的担忧还未成真。我发现这位天帝着实平易近人,笑起来还尤为好看,一眼便知是温柔的人。

       “那......”我眼睛滴溜溜转着,小九九一个接一个地打,“那你可否为我多保留几年月老的职务,等我升仙后来领?”

       “那你得快些升仙才是。”

       我想想这几年无论如何努力都没甚进展不免气馁,小心思一转又问他:“你是天帝,知道有什么快速升仙的办法吗?”

       他笑着看我,缓缓开口:“你不妨去问你师父,若你师父说有便有。”

       他与我聊了很久,听我讲不少与师父在各处的趣事,最后知我修行不易便送了我一件法器。那是把精致的长剑,万年玄铁铸就的剑身映着洞庭湖底盈盈的水光,好看得紧。

       我们待的地方算得上偏僻,却还是被人寻了来,那人是我先前见过的青衣仙君彦佑。我见他与天帝对视,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尴尬得很,我就寻了个理由离开。后来我才知道彦佑君和洞庭君一样都是天帝的义弟,可那日他们两的样子好像并不亲厚,也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我回席时师父正和新郎新娘说话,新郎与师父甚是亲厚,连带着对我也极好,送了不少可以增强灵力的丹药给我。离开洞庭湖时我将天帝送我的法器给师父看,还问了那个关于快速升仙的问题。

       师父看着我手中的长剑愣了好一会,我发现她眼神暗下去似在想什么事。

       “师父?”

       听见我唤她,师父回过神来,将目光从剑上挪开后同我说道:“此一事何来捷径,旁的不学偏想投机。”

       师父说没有那便是没有了,这让我伤心了好久,同时那日师父的失神也让我记了好久。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日天帝的意思,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可只要师父原意,天可以去就她,因为天帝便是天。

 

  


       跟在师父身边第十四个百年,我们走遍了除开魔界和天界外的所有地方,我的修行终于有了精进。

       冥界的孟婆换了人,这次换成了个男人,我们师徒俩听闻后吃惊,没曾想男人也可以当孟婆,便决定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谁知在冥界的入口处遇见了一只吸食众多冤魂的恶鬼,他闻到了我和师父身上的味道想将我们师徒也吞食掉。我师父乃是上神,他自然不是对手,我一个小小的兔子精就成了他的目标。本来杀他对于师父来说甚是简单,可为了保护我这个拖油瓶师父硬生生吃了他尽全力的一击。

       师父倒在地上,我吓坏了,恶鬼见自己伤了上神更是兴奋,嘶吼着就冲我们而来。师父挡在我身前撑起结界,单手捏诀念咒想将撞击着结界的恶鬼击杀,就在师父念咒时我手中的剑竟然兀自疯狂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龙吟震彻云霄,从剑身之中飞出一条白色龙影来。龙影通体被灵力包裹,以雷霆之势穿过结界朝恶鬼袭去,速度之快,如光如电。顷刻之间白光破雾,待我回神那恶鬼已没了踪影,龙影在半空盘旋一圈又乖顺地回到剑身之中。

       师父怔愣地向我手中的剑,脸色惨白,竟比刚刚还差几分。我想扶师父起身,她已经自己站起来,在她起身时又有龙自天际来,此龙竟与刚刚的龙影一模一样。

       只是转瞬天帝已站在师父跟前,原来天帝是龙。

       “陛下。”

       我听见师父这样叫他,声音因受伤而喑哑。

       天帝看着师父,目光灼灼,好像师父对他来说有十分的重要。

       “邝露,与我回去。”

       听见天帝的话,我忽然就想起在冥界时彦佑君的话,可算是知道我当时的猜测并没有错。师父只是怔愣地看着天帝,半晌才说道:“陛下,六界我还未看完。”

       师父这是拒绝了天帝,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天帝平易近人,虽然师父是上神,虽然这里除开我们三再没有旁人,但是这样驳天帝面子依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见天帝变了脸色,不禁为师父捏了把汗。眼见天帝扬手,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出手打师父。我正想去替师父也挨一下,天帝扬手间我眼前就没了他们二人的踪影。

       “师父?”

       我叫了一声,无人应,出手去摸才知天帝这是落了结界。也不知道他们是要说些什么,还得弄个结界躲起来说,可怜我就这样被扔在了结界外面。

       我等了很久,待师父再出现时身上已没有一点伤,身边也没了天帝。师父心情好似不错,一点没被这一出波折扰了兴致,带着我兴冲冲地去冥界看新孟婆。我后来问她在结界里与天帝说了什么,有没有被天帝打。她被我的问题惹得哈哈直笑,揉着我的头说陛下是谦谦君子怎么会随便乱打人。

       我想了想也觉师父说得在理,天帝确实是个温柔的人,段不会乱打人。

 

 


       跟在师父身边的第十五个百年,我们又在人间转了一圈,最后定居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师父变成男子去当教书的先生,而我是先生家淘气的小妹。

       我师父是顶顶好看的仙女,变作男子后也是顶顶好看的公子。我们在村里待了不过半年便有媒婆来给师父说亲事,吓得师父带着我连夜搬家。我们偷偷驾云想回水乡开书肆,在云头遇见了一颗流星滑落,我赶紧许愿争取明年能升仙。睁眼就见一身银缎锦袍的天帝站在云头,言笑晏晏地看着我和师父。

       这一百年里我与师父常遇见天帝,也不知是不是如今六界太平,他作为天帝竟然常常闲得能到凡间游玩。

       “天帝陛下,你怎在此?”我与他已经很熟了,也越发的不怕他。

       “听闻有仙人扰了凡间姑娘的芳心,特来看看。”

       我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转眼就见师父好像耳朵红了起来。

       一瞬福至心灵,我竟把这句话给品味了过来。

 

 


       跟在师父身边的第十六个百年,师父带我去东胜神州见她的父亲太巳仙人。仙人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见着我这个小徒弟便让我唤一声师公。师父是安着心思要好好陪陪自己的父亲,住了两百年都未有离开的意思,好在东胜神州是个好地方,灵力充沛,精灵众多,我每日与那些小精怪上山下海玩得不亦乐乎。

       与小精怪们玩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师公以前是天界的高官,后来辞官隐居才来了东胜神州。不仅师公是高官,师父也是天帝的肱骨近臣,只是后来想游历六界才请辞离开。我听小精怪讲这些天家的事,听后回去问师父,她不答只赶我去修炼,说那月老的职务已经被人盯上,我再不努力就是别人的了。吓得我一口气闭了十日的关,没敢出门去玩。

       我们在东胜神州的第三百年天帝来了,我见他与师公进了书房,后又见他与师父一起从海边回来后就离开,不禁疑惑得紧。

       十日后天帝又来了,这次师公去昆仑未归,他只与师父说了些话便离开。

       又隔了十日,天帝来找师公下棋,喝了师父泡的茶就走了。

       十日复十日,一百年在这日日复日日里过去,在师父和师公的帮助下我虽未飞升却有了仙骨。兴许是有了仙骨,以往那些总是看得懵懂的事忽然就变得透彻,我终于明白这一百年间天帝为何总往东胜神州跑,也明白了多年前天帝在洞庭湖说的话。天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天,如今天帝来就师父,我想在我所不知道的故事里师父也一定去就过他。

       某日师父问我可要去天界看看,我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能立马动身。师父带着我离开东胜神州,还未到九重天我便被天界的云海霞光美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在云头东张西望。

       云海浩瀚,霞光灿灿,我见师父眉眼比云海里最薄的云还柔软。

       我们在南天门停下,天兵见着师父立马齐齐行礼,唤她一声上元仙子。师父点头往里走,举手投足间是我未曾见过的气度。

       我们将穿过南天门便有白色的身影疾驰而来,待白影停在师父跟前,我才发现那是天帝。

       “邝露。”

       他的声音有些抖,似不太相信眼前所见。

       师父对着他笑开来,仍是一贯的温柔。

       “陛下,我回来了。”

 

 


      跟在师父身边的第二十三个百年,五千五百岁的我终于升了仙,却未当月老,只作了一介逍遥快活的散仙。

      我未当月老的缘由很多,主要还是听闻了上一任月老的事,我怕自己拉红线拉多了会变得和他一样糊涂。

      在我升仙那年天帝迎娶天后,天地同喜,六界朝贺。

      我跟在师父身后,看着天帝牵着她的手步上望不到尽头的云梯一步步走进九霄云殿。我忽然想起我三千两百岁那年,她笑着说今日刚好正月十五,你就叫初一吧。

      那日是人间上元节,此时人间又逢上元。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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