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好郎君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玉露】还珠

「想当背包客,去犹他华沙尼罗河」




 

 现代AU,一发完,开放结局,不喜勿入

 关于蓝色孔克珠设定全是假的,只是为了让人鱼泪显得比较高级

 私设如山,拒绝考证

 OOC是我的,他们永远相爱



 


「壹」

 

       还未至七点,T城第一高楼的南明大厦前已挤满记者,今晚九点这里有一场大型的珠宝展,各家记者为了头条挤破头。

 
 

       为了保证展览的正常进行,主办方九天集团聘请了大量专业保镖,整栋南明大厦已进入一级防御状态。

 
 

       八点整,门口的记者被请到一边,宾客陆续到场。

 
 

       九天作为国内珠宝行业的龙首,展出的珠宝首饰皆不是俗物,展览的消息一放出就吸引了各界目光。来宾众多,为防有闲杂人等混入,先前发出去的请柬以火漆封口,请柬内亦印有经过特殊处理的金漆印鉴,迎宾只需核实印鉴便能确认请柬真假。

 
 

       两位穿着黑色西服样貌出色的年轻男人将各自的请柬递至迎宾手中,其中一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目光从一人肩头飘至下一人脸颊,在接回请柬时道一句:“T城的姑娘比我想的还漂亮。”

 
 

       与他同行的男人没接话,只信步踏进大厦。

 
 

       南明大厦靛青色的外墙玻璃在霓虹下泛着冷光,与今晚的热闹格格不入。




 

「贰」

 

       挺着脊背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的邝露将手紧了又紧,今晚她是展示压轴珠宝的模特,届时她会戴着那条价值非凡的手串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很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

 
 

       能够佩戴那条手串是她的荣幸,可她总隐隐感到不安。

 
 

       伸手将手提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已经八点五十七,那么活动马上就要开始。

 
 

       主持人开场活络气氛后由九天的董事长上台致辞。九天董事长太微白手起家开创九天,几十年商海沉浮见惯世事,举手投足间都是成功企业家的镇定与自信,望向众人的眼神带着睿智与沉着。不惹眼的角落里注视着他的人将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里,双肩放松的自然下垂,眼神平静,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身旁的人撞撞他的肩,低声开口:“若我不是事先知道,还真看不出你们俩是亲父子。”


 
 

       有人敲门时邝露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底来往的车辆出神,她今晚一直心神不宁。

 
 

       来人是九天的少爷旭凤,他拿着一个紫檀木的雕花盒子,身后跟着四名高大的保镖。进屋后将盒子递给邝露,示意她打开。

 
 

       抬眼看了看他,邝露将盒子打开了来。十二岁时她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条手串,可当它再一次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依旧被惊艳。

 
 

       手串由十七颗浑圆的蓝色孔克珠串成,润泽的珠串在灯光下泛着细腻柔和的光。孔克珠罕见,且多以椭圆暖色为主,浑圆蓝色的孔克珠一颗就已是难得,这样一串大小一致的蓝色孔克更是举世无双。

 
 

       “这就是人鱼泪?”

 
 

       蓝色浑圆的孔克珠,像是传说中人鱼落下的眼泪,手串便被命名为人鱼泪。

 
 

       “这样的孔克珠有钱也买不到吧。”见旭凤点头,邝露又接了一句。

 
 

       “所以邝小姐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旭凤与邝露一起长大,玩笑般地与她说话,“这样的珍宝也敢往身上揽。”

 
 

       “那让锦觅来不得把你吓个半死?”邝露也不示弱,将话怼了回去。

 
 

       “得,谢谢邝小姐了。”旭凤也不再和她继续斗嘴,她需要好好准备等着上场,“你准备准备。”

 
 

       邝露不再说话,只看着那串人鱼泪点头。

 
 

       先前她早做好了妆造,只着一身白色的抹胸礼服,耳上缀了碎钻的星星耳钉。她不是主角,只是戴着人鱼泪出场的载体,越简单才越能突显人鱼泪,这样简单的打扮刚好。旭凤和保镖已经退出去,邝露看着人鱼泪出神,脑海里有暗影恍惚。

 
 

       是人鱼泪啊,她抬手将散落的耳发别直耳后。

 
 

 
 

「叁」
 

 

       同守满保镖的69楼不同,负二楼停车场的电梯口只有两名保镖,因为活动已经开始,没什么人进出,两人便放松了警惕。

 
 

       正在他们两玩笑着交谈时迎面走来了一位身材瘦削的男人,他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手刀劈晕过去。

 
 

       来人也穿着黑色西服,蓄了小胡须,在放到了两人后他就坐着电梯直接去了负一楼。负一楼除开了储物室以外还有有放着总供电器的房间,他出了电梯轻易就找到供电室,熟门熟路得如同在家一般。

 
 

       供电室的门上了锁,他掂着那锁看一眼,在自己兜里摸出了一粒腕表电池般大小的东西,轻轻一摁就贴在了锁上。东西贴好,他才退后两步锁就被炸开,而且这爆炸并未引起大的声响。走进去打开各电井的门,给每一个供电器都贴上硬币大小的东西后满意地退出来。

 

 
 

      九点五十,离十点整还有十分钟。

 
 

      邝露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出来,守在门外的是今晚负责她安全的保镖。见自己要保护的人走了出来,保镖赶忙跟了上去,他在这一行名声挺响,今晚九天花大价钱请他来,他自然要尽职尽责。

 
 

       冷白的灯光将冗长的楼道照得通明,高跟鞋摩擦过大理石地板发出的声响打在邝露心上,以夜为镜,她被倒映在夜色里。她挺直脊背一步步往前走去,直到听见会场的声音。

 
 

       主持人正在讲人鱼泪的故事,世界名品总得有个哀伤又凄美的故事才能与之相配。她听见热烈的掌声,听见主持人叫到她的名字,她忍不住去摸腕间的人鱼泪,她知道轮到她出场了。

 
 

       稳住不安的心神,邝露带着浅浅的笑意走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她目不斜视,往前走的同时展示着手腕上蓝色的人鱼泪。她看不清大家的表情,但是她能猜到他们眼里的惊艳,与她初见人鱼泪时别无二致。

 
 

       就在大家都专注地看着她白皙腕间的人鱼泪时停车场里开出了一辆普通的面包车,随后负一楼的供电室发生了一起小型的爆炸,整栋大楼在瞬间陷入了黑暗。

 
 

       随着电路被毁,会场顿时一阵骚动,杯盏跌落间有人尖叫有人四处乱窜,保镖们立即进入戒备状态。舞台中央的邝露慌张地四处张望,还没摸清方向就被保镖拉着往回走。

 
 

       楼道正对着另外一栋大厦,对面大厦的光照进来让楼道不至于同会场一样昏暗,邝露提着裙摆跟着保镖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就从一个房间窜出来一人,邝露借着光发现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她看不清男人的模样,只隐隐能瞧见他的那双桃花眼。对方身手敏捷,目标明确,直接伸手朝邝露手上的人鱼泪去,显然是为人鱼泪而来。邝露没学过武术,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站稳就见保镖已同对方动起手来。

 
 

       “你先走。”

 
 

       抓住男人的手,保镖想借此困住他,可是来人抬腿一扫,眼看就要被踢中小腹,保镖便只能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一步。

 
 

       邝露听到他的话赶忙贴着墙角往前跑,她的休息室里有直达底楼的电梯,只要回到休息室等备用的电路打开她就能乘电梯去楼下让专门接送她的人带她离开。

 
 

       她提着裙摆往借着微光往前跑,贴着她纤细手腕晃动的人鱼泪已染上她的体温。休息室就在前面,备用电路很快就会打开,只要她进去便无事。

 
 

       休息室就在眼前,她却被挡了去路。

 
 

       对方逆光而立,光影暗淡了他的模样,邝露看着那模糊的轮廓,收紧提着裙子的手。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听见自己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站在那儿的人看向她,好似动了一下,随即听见了一个温润的声音。

 
 

        “邝露,好久不见。”

 
 

       她在一瞬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邝露,你不记得我了吗?”温润的声音再次传来。

 
 

       怎会不记得。

 
 

       他是润玉,她的少年,为人鱼泪而来。

 
 

       邝露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却固执地不愿眨眼。她怕自己一眨眼他又会离开,亦怕自己一眨眼便有眼泪落下来。她只得加重手上的力道,紧紧抓着裙摆以缄默作为回答,腕间的人鱼泪在暗夜下泛着淡淡幽光。沉默并未让润玉不满,她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她未有动作,待润玉走到她面前她也没有移动一步,好像是在等着他过来一般。

 
 

       “走吧。”

 
 

       他还是同以前一样,说话时带着温和的笑,这让邝露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从未离开。说话间他已牵起她的手,邝露并没有躲,任由他牵着往休息室走。

 
 


 

「肆」

 

       备用电路打开,黑暗被打破,电梯再次运转。有了电首先便是供明与电梯的运转,趁着整栋楼的摄像头还没来得及重启,润玉带着邝露进了休息室内的直达电梯。

 
 

       电梯内白炽灯明亮,润玉未放开邝露的手,他垂头看一眼两人相握的手,她腕间的人鱼泪分外显眼。

 
 

       “你戴着很好看。”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明显感觉到牵住的那双手动了一下。邝露仍是没说话,电梯到达停车场,在电梯门开的刹那润玉松了手。

 
 

       他们离开得很顺利,守在停车场的人见是邝露没有阻拦,只认为她身后微垂着头的男人是护她离开的保镖。

 
 

       轿车驶出停车场,夜风迫不及待地灌入车内,邝露无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涌入鼻息,她在此刻有了实感,挺了一夜的腰肢在一瞬间塌陷。

 
 

       润玉眼角瞥见她颓进副驾驶的靠背,莫名多了些喜悦:“很累?”

 
 

       被问及的人靠着椅背缓缓偏头去看他,以目光描摹他的轮廓,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还有一样的嘴角。邝露抿紧了唇,这些一样组成了眼前这个离开她八年越加成熟稳重的润玉。

 
 

       “润玉。”她尝试几次终是开口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们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

 
 

       因她这声“润玉”,开车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了?”

 
 

       “我们往什么方向走?”邝露捏紧临进电梯时急匆匆抓起的手提袋。

 
 

       润玉看一眼她耳垂上碎钻的耳钉,待目光又再看向被路灯照亮的前方才又开口:“向东。”



 

       “绑架邝小姐的车往东边去了。”操纵着电脑的警察看着屏幕上移动的小红点向在场的人报告情况,“正向东往淮海路行驶,恰好那边有一条路的摄像头坏掉了,可以避开探查。”

 
 

       “马上让人去淮海路的三岔路口拦截!”为首的警察指挥着队伍,便立马有人把命令发布下去。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邝小姐的安全,同时追回人鱼泪。”警察向一旁的太微做出保证,太微欲开口让他们一定要保证人鱼泪的安全,瞧见一旁着急的邝巳才费力将想说的话压了下去。

 
 

       “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女儿。”邝巳只有邝露一个女儿,如今女儿被抢劫人鱼泪的人绑走,他心急如焚,恨不能替自己女儿遭了这个劫,“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让她应下这个事,我的露露啊。”

 
 

       “邝叔叔你别急,邝露一定不会有事的。”旭凤见他如此忙出言安慰,“我再去看看。”

 
 

       九天请了这么多保镖还找了警察,对方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就离开。旭凤坐电梯到负一楼,有警察正在勘测爆炸现场。他看见漆黑一片的现场想起保护邝露的那位保镖的口供,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与他交手却在来电的瞬间逃脱,整栋大楼搜遍也未见到他口中那位黑衣的男人,甚至连楼内的监控系统也被毁得干净。一股无力感升起,旭凤隐约明白九天的珍宝再也追不回来了。


 
 

「伍」
 

 

      “向北吧。”

 
 

      邝露的声音已不再喑哑,带着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清亮。

 
 

       “好。”前面有个岔路,恰好可以上另外一条路。

 
 

       见他毫不犹豫地应下,邝露眼神微动,不管分别多久润玉永久都是润玉。

 
 

       她放好手提袋抬手去取耳钉,见有一辆皮卡车在右侧保持差不多的速度行驶,忽道:“你开慢些。”

 
 

       润玉好似知道她所想,转动方向盘向皮卡车靠过去。邝露看他一眼,掖着裙摆脱鞋跪上了座位。

 
 

       “拉好安全带。”

 
 

       “我知道。”将整个车窗摇下来,邝露捏紧窗沿,见前后面的车辆暂时不会超车后小心地探出小半个身子将手中的一对耳钉扔了出去。

 
 

       耳钉太小不好使力,好在润玉有意靠近了一些,恰好让耳钉落在了皮卡车的车厢内。皮卡车在岔路口与他们分道扬镳,她看着车远去松了口气,坐回位置上触及润玉别有意味的眼神才想起自己此时还光脚跪坐着,赶忙去穿鞋子。一系列慌乱的动作,尽数被余光纳入他眼中。

 
 

       八年未见,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

 
 

       润玉和邝露第一次见面时邝露八岁,润玉十二岁。

 
 

       那时她跟着父亲刚搬到润玉所住的别墅区没多久,和同龄的锦觅旭凤在花园里玩捉迷藏,被蒙住眼睛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摸进了来叫旭凤回家的润玉怀里。

 
 

       她以为自己摸到了旭凤,一边去扯蒙眼的绸带一边疑惑得开口:“旭凤你怎么长高啦?”

 
 

       有人捂着嘴偷笑,她却不解他们在笑什么。等扯下了绸带,抬头就见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微微垂首带笑看着自己。

 
 

       多年后邝露仍旧记得他笑得好看,温声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那是冬天,还有十日才到新年,她却觉春天的第一朵花已经开了。


 

 

       向西有火车站和机场,向东是客运中心站,向南可出海,向北是死路一条。

 
 

       润玉谨慎细致,滴水不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邝露猜想不管往什么方向他应当都拟了不止一个计划。果不其然,一路上他巧妙避开有摄像头的路段,开着车一路向北带着她出了闹市往城郊一处废弃的厂房而去。城北是T城的老工业区,随着产业更新换代,一处废弃的厂房在此并无特别。

 
 

       这处厂房已被废弃多年,丛生的杂草能没过人的膝盖,润玉开车从杂草上碾过。车停下后邝露松了安全带从窗户望出去,四下漆黑一片,天地之间唯月光可借。

 
 

       月光幽微,润玉能瞧清身边人的白裙子却不能瞧见她的模样,这让他忍不住抬手去开车内的灯。灯光乍现,邝露眯眼,回身就撞进润玉的眼里。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怔愣着看他,四周寂静,虫鸣与呼吸在狭窄的空间交汇,邝露见他幽深的黑眸忆起往事,刹那清明过来。她去脱腕间的人鱼泪,润玉顺着她的动作低头去看,见珠串从她纤细白净的手上脱落。

 
 

       她不由分说地将人鱼泪塞进他手中,还不忘嘱咐:“你收好。”

 
 

       润云看着自己掌心的人鱼泪,上面熨帖的她的温度好似要顺着掌心融进血脉。

 
 

       “谢谢你,邝露。”

 
 

       邝露虽是邝巳捧在手心娇养着长大的小姐,可从小就心思通透懂得看人,特别是看润玉。小时候她就看出了润玉在家中不易,虽永远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却孤寂,便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打转。她曾见过润玉流泪,润玉还未哭她倒先伤心得金豆子直掉。多年过去如旧,他此时眼眶泛红,她心中便止不住地发酸。

 
 

       “我又不是图你谢我。”她强忍着心中酸涩,嘟囔着想让气氛别这么沉重,他们久别重逢,应当欢喜才是。

 
 

       润玉自然知她图的不是一句谢谢,她对自己从来都别无所求。可他仍旧想谢她,并不仅仅为这一串人鱼泪。他回T市后悄悄去祭拜自己母亲,在墓前见到了新鲜的蔷薇花,那是母亲最爱的花,他知那是邝露留下的。

 
 

       “它本就是属于你的。”

 
 

       他用另一只手去将人鱼泪拿起反复打量,举世无双的珍宝就在他指间却不见他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和惊喜。

 
 

       “想来也就你会觉得它是属于我的。”他自嘲地笑笑。

 
 

       “不要这么说。”邝露不爱听他这般说话,忍不住想凶他可开口就变了语气。

 
 

       润玉懂她那些婉转心思,忽看着她笑道:“我见你戴着好看,不如送你吧。”

 
 

       说着便去拉邝露的手,想替她将人鱼泪戴上,全不似开玩笑。邝露惊慌地抽手,拔高了声音:“你别胡闹!”

 
 

       将手抽回去后邝露抵着车门将一双手藏在身后,怕润玉真将人鱼泪戴到自己手上。见她抿紧唇凤眸大睁满脸写着拒绝,润玉利落地将人鱼泪戴上自己的手腕:“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是不禁逗?”

 
 

       “混蛋。”

 
 

       她嘟囔着骂人,润玉笑开,酣畅的笑声在密闭的车内绕着邝露的耳朵打转。

 
 

       “会骂人了,看来我们露露是真长大了。”

 
 

       邝露鼻头和眼眶发酸,他们真的都长大了。

 
 

        

 

「陆」   

 

       润玉在六岁时就知道自己和旭凤是不一样的,那时他不懂为何在同一个家里,父母对两人却截然不同。虽不知缘由,却知要表现得听话才能过得好一些,是以他比同龄孩子都乖巧听话。直到他十岁那年才知道原来被他叫做母亲的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母亲是个精神病人,住在疗养院里。

 
 

       他偷偷跑去疗养院,见到了给他生命的女人,那是个漂亮却没有生气的女人。她独自安静坐在病房的窗边,怔然地看着窗外愣神,半晌也不眨眼。他虽早熟可仍旧是个孩子,站在门边怯怯看着她不敢进去,脑子懵懵然似一锅浆糊,只能想着她这样不眨眼会不会眼睛疼。

 
 

       兴许是母子连心,发神的人忽然回过头来盯着门边小小的他。他与自己的母亲对视,看着她好看的脸手足无措地去抓裤腿。他想逃,脚底却生了根,只得傻傻地站在原地看她。

 
 

       本还板着一张脸无表情的人笑起来,像个孩子般高兴地看着他欢喜开口:“你来看我啦。”

 
 

       他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心中满腹都是委屈,九岁孩子的委屈那么多那么满,说也说不尽道也道不完。回去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哭,哭得眼睛都红了也停不下来,他想他的母亲应是爱他的,不然怎会对他如此的笑。不能陪在他身边一定不是她所愿,她只是生了病才不得已离开了他。

 
 

       那以后他愈发的听话,得体知礼,对谁都带三分笑。他知道只要他表现得好,父亲对他去疗养院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用自己的乖巧去换陪伴母亲的机会。他仍是叫旭凤的母亲为母亲,叫自己的母亲为妈妈,唇齿启合间简单的叠词里是与生俱来的亲密。

 
 

       十二岁时他已懂得人情世故,身边却出现个小姑娘,每日每日地跟在他身后四处打转。小姑娘生了双凤眸,颊上一点小痣,娇娇软软地同他说今日班里又发生了什么趣事,昨日书里又讲了什么道理。小姑娘总是笑,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叫他润玉。

 
 

       润玉,润玉,你的名字真好听。

 
 

       这样的小姑娘太讨厌了,蛮不讲理的跑到他心里霸着位置不肯走,真是太讨厌了。

 
 

       

 

       疗养院条件很好,花大价钱自然有好态度,医护人员负责尽职,给母亲最好的照顾却不能给她爱。润玉懂这个道理,便常往疗养院跑,带着像小孩似的母亲到花园晒太阳,替她剪指甲,同她看飘向远方的行云。

 
 

       先是他一人去,后又多了邝露。小姑娘总是爱漂亮的,见着了好看的阿姨便带着自己的小首饰去同她分享,两个人常把一盒子的小东西玩出花来。这时润玉便在一旁削水果,时不时听着邝露说发卡要怎么带,手串要怎么搭,说着还不忘夸一句簌簌阿姨真好看。孩子心性的人被夸得咯咯笑,也学着她夸一句露露也好看。他听着便笑,连水果都削得好看了些。

 
 

       他第一次看见母亲情绪不稳是在十六岁那年,她突然变得暴躁,将病房里的凳子高高举起又狠狠地砸下。嘭嘭地响声吓得他和邝露脸色发白,他从惊吓中回神想要上去安抚自己的母亲,却被她尖叫着掐住脖颈。空气变得稀薄,眼角被逼出泪水,他看见邝露惊慌地来扒拉着她的胳膊,听见她嘶哑着声音尖声叫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医护人员闻讯赶来将他救下,新鲜的空气急急涌入口鼻,他被呛得直咳嗽,待回神就见平日温吞迟钝的人被狠狠按在病床上。他看着自己母亲疯狂地挣扎尖叫,心中似被人拿刀片开,一刀接一刀疼得他直发抖。邝露见他眼睛发红,心中亦难过,明明他才十六岁,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她垫脚无措地去捂他的眼:“润玉,你别看,你别看。”

 
 

       她说话时带着哭腔,感觉到掌心的湿濡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他们都知道就算不看亦会难过。在打了安定之后簌离安静了下来,苍白羸弱的人躺在躺在病床上似睡得安稳。润玉站在床边看她,伸手去替她掖被角,在那刻有了往后学医的念头。

 
 

       所幸簌离大多时间情绪是稳定的,只偶尔情绪出现波动。日子就这样过,他们一天天长大,润玉偶尔会想这样也很好。待他再大一些就离开那个家,将母亲也接出来,他带着母亲过安静的日子,也带着他的小姑娘。

 
 

       可世事如月,满了总要亏。

 
 

       变故发生在他十九岁那年,他在本市的医科大学读大二,学校疗养院两头跑。接到簌离死讯那天是星期一,是他父亲打来的电话,得到消息那刻他脑子发懵,想着怎么可能呢,明明昨天才和母亲一起在疗养院里晒太阳,母亲还笑着问为什么露露没有来。

 
 

       好好的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后来他才知母亲不知为何突然在夜间从疗养院偷跑出去,在十字路口被一辆车撞伤,送到医院抢救时已没了呼吸。他还没来得及为她撑起一片天,她便离开了,他真的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

 
 

       这期间邝露请假从学校回来一直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静默地坐在无光的房内发呆。悲痛之余他发现事情的蹊跷,以前就算情绪激动也从未离开过疗养院的母亲为何会在半夜突然偷跑?一个精神病人能成功在夜间跑出疗养院吗?她跑出来是想去什么地方?

 
 

       疑惑得不到解答,接踵而来地便是更多的疑惑。多年来有意忽略的问题摆到眼前,母亲是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病史还是经历什么事情后变成了这样?

 
 

       他忽明白,他身边的一切并不是他乖巧就会变得简单。

 
 

       他暗中调查,还未查到头绪就在去祭拜母亲时遇见了一对父子。那对父子似认识他,主动上来与他攀谈,几番对话下来他才知这对父子曾受过母亲的照顾。后他又与这对父子联系,得知上一辈的恩怨曲折。

 
 

       故事很简单,有野心的年轻男人为了事业娶了富家小姐,吞并了小姐的家产气死了小姐的父亲,小姐不堪打击精神失常,在生下一个儿子后被送进了疗养院。男人另娶,功成名就;小姐失智,无人问津。真相被揭开,陈年旧事如溃烂的伤口泛着腐朽的恶臭,他藏身在黑暗被阴谋撕咬着心肺,原来母亲和他都只是掌局者手中一颗不需要被珍视的棋子。他的父亲呵,真是完美的阴谋家。

 
 

       他厉声责问父亲,却得到不痛不痒地回答,五月天里他如坠冰窖,原来父子血缘和十九年的相处在利益面前如此无足轻重。最后他决定和那对父子离开,他已经成年,可以为自己所有的选择做出承担。他不知那对父子是否真的全心全意,可就算是与虎谋皮,他也不愿再虚以逶迤。

 
 

       那夜下了很大的雨,他借故与旭凤的母亲争吵后从家里跑出来,却在离开时遇见了邝露。马上要初中毕业的十五岁的小姑娘撑着伞过来踮脚为他遮雨,像平日那样笑着问他:“润玉,你要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小姑娘笑着将伞塞到他手中:“雨这么大,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要带伞啊。”

 
 

       那天是她陪着他一起去见的那对父子,她什么都知道,知道真相,知道他要离开。

 
 

       见她费力的踮脚,润玉自己撑了伞。她看着润玉退出去,两把伞下他们好似站成了两个世界。邝露右手捏紧,支支吾吾地说话:“其实,其实……”

 
 

       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这句话她终究没能说出来,她能怎么帮他呢,她还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

 
 

       邝露伸手到裤兜里摸索出个东西,一声不吭地塞进他手里:“把这个也带上。”

 
 

       他低头,掌心躺着一颗小巧圆润的美乐珠。有价无市的美乐珠,小小一颗便是天价。他知道这颗珠子,是她十岁那年她爸爸花了近三百万拍下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震惊还未来得及拒绝,小姑娘又道:“你别还给我,我是不会收的。”

 
 

       “我把它给你。”小姑娘哑声开口,似在求他,“润玉,我把它给你,你别还给我。”

 
 

       他总是很难拒绝她,从她开始跟在自己身后那天开始便是如此。他知她心意,知她怕自己在外过得不好,这让他心中软软的发疼。

 
 

       “回去吧,别让你父亲担心。”他没有将珠子还回去只浅笑笑着嘱咐,声音和她第一次摸进他怀里时一样温和。

 
 

       邝露一瞬就红了眼。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没有道别没有再见,简单寻常得像是一句去去就回,仿佛等明日他们便又会在晨光中相见。

 
 

       他在十九岁这年失去了母亲,离开了他的小姑娘,从此他乡天涯,不知归期。




 

「柒」
 

 

       夜静,两人偶尔低声交谈。邝露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想知道他这些年去了什么地方也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问的话在心中徘徊,迂迂回回到了唇边又被咽下。她未能参与这诸多时光,无论好与不好,算来都与她无关。

 
 

       忽一阵铃声响起,两人身子绷紧,邝露率先反应过来匆匆去拿包:“别担心,是我爸。”

 
 

       润玉放松下来,紧接着想到什么,眉头不由得蹙起。

 
 

       车内安静,润玉能清楚听见那头人焦急的话。

 
 

       “露露你现在怎么样?在什么地方?”

 
 

       “爸爸,我没事。”邝露看看润玉,不自主地压低声音,“太微叔叔是不是报警了?”

 
 

       “你把跟踪器扔到了别的车上,警察在东城扑了空,现在已经封锁机场车站港口进行严查,千万别把东西送出去,会撞枪口上。”

 
 

       “嗯,我知道。”

 
 

       润玉借着灯光去看她,她正垂头敛着眉眼听自己父亲说话,还是幼时乖顺的模样。他想起先前在展览会场,她在瞩目之下戴着人鱼泪走上舞台。白裙黑发,凤眼小痣,他在暗处看着她夺目的模样失神。直到同行的彦佑笑着开口问他这是不是画上的小姑娘,他才回过神来。当初他走得匆忙,甚至未来得及带一张以慰相思的照片,只得后来自己凭借记忆画了一张画。如今他画上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明艳夺目,一如他所想。

 
 

        “你自己小心些,我先挂了,有状况我会通知你。”

 
 

       那头的人匆忙挂了电话,润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看见自己那一刻没有丝毫的吃惊。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邝露,眼中带着几分克制与心痛,喉头发紧。

 
 

       “邝露,你这样太冒险了。”

 
 

       装手机的手停了一瞬邝露才将手机放进手提袋,知他已经将自己看穿也就不掩藏,坦白道:“我细细谋划过,应当不会被发现。”

 
 

       她的解释让润玉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事岂如说的这般轻巧:“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邝露转头看着他不说话,眼中是坚定。他是值得她去冒险的梦,那些危险与不确定都不能成为阻挡她的理由。她曾见过他无措惊慌的模样也听见他房中隐忍压低的哭声,她怎还能装作什么都未发生?他失去这么多,总得有个人来还给他。

 
 

       她忽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从她摸进他怀里到如今她都未能真正从他怀中走出来,想来这或许就是命运。

 
 

       “果然是傻的。”他红着眼轻声叹息,心中却庆幸,还好他来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可以由他来承担,“万一我没来,你怎么将东西交到我手上?”

 
 

      “人鱼泪失窃,这样的新闻不管你在何处都有机会能看到。”她抿了抿唇,似有几分心虚,“我想,我想你总会回来看看,我便可以找机会将人鱼泪还给你。”

 
 

       她心虚,因为她有着几分私心。她是人鱼泪展出的模特,铺天盖地的新闻里总会有几行关于她的内容。当他看见这样的新闻可能会回来了解人鱼泪被盗的事,兴许也会来看看她是否安好。

 
 

       润玉听懂了她的弦外音,不自主就收紧了手,眼中有痛色一闪而过。

 
 

       “这么危险的事你父亲会答应?”在他记忆中邝巳虽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却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放纵她。

 
 

       邝露似被他问住,一时哑声说不出话来。半晌错开目光看向车外的暗夜:“早些年我家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房地产上,这几年赚了些钱,我们家的家业总得有人继承不是?”

 
 

       他愣了一下,快速地思索,匆匆理出个念头,一瞬就变了脸色。

 
 

       “我答应他好好听话,等此事了了便出国去学管理以后接家业。”

 
 

       润玉在缓了脸色,随后又唾弃自己的贪得无厌,明明无法留下却期望着她身旁不要有他人。

 
 

       “如此你便当不了背包客,也去不了华沙尼罗河。”他幽幽地开口,避开心中的念头。

 
 

       邝露听他此话忍不住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扬,一颗小痣灵动活泼:“想当背包客。”

 
 

       “去犹他华沙尼罗河。”她缓缓开口,润玉脱口而出将后一句接了下来,似对一句跨越时空的暗号。

 
 

       “你还记得呀。”她愈发欢喜,眉目间是先前没有的欢悦。

 
 

       他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她初三面临毕业,兴冲冲地计划着毕业旅行,和他窝在房里说要去什么什么地方。在某一日突然道一句:“想当背包客,去犹他华沙尼罗河。”

 
 

       那时还约好等她毕业便一起去她想去的地方,只是她还未毕业他已经离开,关于旅行关于背包客都变作了未能成真的妄想。

 
 

       “以后兴许没太多时间,可去这些地方旅行还是可以的。”她眉梢是软软的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

 
 

       想要的岂是旅游?求不得的不过是自由。

 
 

       可她有心装作无事,润玉自当跟着糊涂,同她一样笑:“想去便去。”

 
 

       是呀,是呀。她痴痴地笑,和幼时一个模样。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话,聊音乐聊时事不说爱,若无其事似从未分开。

 
 

       邝露正笑着讲小时候她和锦觅偷偷拿在他书上画画的事,回身便见有一点荧光一闪一闪地从车窗外飞过。她看着,反应了半晌才不确定地去问润玉:“那是,萤火虫?”

 
 

       润玉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见扑闪的荧光:“这里多草,看季节应该是的。”

 
 

       邝露从未见过活的萤火虫,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一下就兴奋起来:“我们下去看看吧!”

 
 

       润玉看了一眼漆黑的四周,解释道:“这里杂草丛生,应该有很多蚊虫。”

 
 

       他的视线滑到邝露的肩头,挑眉道:“你觉得你这样能出去?”

 
 

       他说得不无道理,可那点点亮光太诱人了,吸引着她去看个究竟。

 
 

       “我想我能。”她又笑起来,带着两分憨傻,“想得到总要付出些代价的嘛,为了看流萤,舍我一身血肉又何妨?”

 
 

       “这几年也不知学的什么。”被她后半句逗笑,润玉揶揄她,同时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可能有些热,但还是穿上。”

 
 

       邝露将衣服接过来抱在怀里,只觉得滚烫异常,这是她的润玉没错。他仍旧温柔体贴,时光并未将他磨砺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她本生得高挑,可润玉的西装对她来说还是大了几号,穿在身上只能松松垮垮地挂着,一双手也被藏在了袖里。两人一起下车,润玉绕过去就见她抬手抖着袖子想把手掌伸出来,那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下车后邝露一眼便发现不远处有好几只萤火虫在闪动,忍不住就想往那边去看看。天光黯淡,草丛没脚,每一脚踩下去都伴随着不确定。她往前,润玉跟在后面看她提着裙子走得小心翼翼终是跨了一步上去牵她的手。邝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让他牵着自己往前走,月亮看见了他们相牵的手,羞得悄悄躲进云里。

 
 

       他们运气极好,在这草丛里寻到了一处萤火虫的集聚地。细小微弱的荧光扑闪着在空中游移,一点一点,如暗夜星辰。邝露见眼前美景,忍不住惊叹,润玉应和,这确实是黑夜中不可多得的美景。他侧目去看身旁的人,她惊喜的模样落入眼中,让他不自主地收紧牵着她的手。

 
 

       因着他动作的加重邝露抬头看他,见他眸光烨烨好似有无数的话想对自己说。她眨眼直笑,怕惊扰到萤火虫般细声地开口:“润玉,我很高兴。”

 
 

       我很高兴,很高兴再见到你,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面,哪怕你马上就又要离开。

 
 

       她的手还在自己掌心,润玉只觉得温热沿着皮肤肌理渗入血脉,他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生命的鲜活。想来命运对他也不是全然无情,至少他还有邝露,只是简单的牵手便能温暖他灰暗人生的邝露。

 
 

       他没有再去应和她的话语,他的欢喜她定感受得到,开口时便起了另外无关的话头:“邝露,我过得很好。”

 
 

       他早看出她欲言又止的问题,也心知肚明他们在避而不谈错开的这八年,可若一分也不了解她又放心不下。听见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话,邝露笑得更高兴了:“我也很好。”

 
 

       你若过得好,我便很好。

 
 

       她笑得好看,一双眸子像是掉落的月亮,润玉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发。

 
 

       傻姑娘。


 
 

「捌」
 

 

       他们俩都一夜未睡,回到车上后就算不说话也都保持着清醒。一来担心有变故,二来谁也舍不得闭上眼,他知道自己不能留,她知道他终要走。时间静悄悄却不等人,只要闭上眼再醒来就是分别。

 
 

       他们谈论了润玉后续的计划,提到了他的同伴,也提到了该如何把人鱼泪无声无息的送出境。他筹谋得当,一切早就安排好,邝露认真的思考他的所说的那些计划,发现没有漏洞后才放心下来。她亦有计划,早在天未亮时就拨出了电话,那个所谓保护她的保镖其实她花钱请来的同谋,若润玉未来将由他绑架自己。

 
 

       夜幕缓慢退却,星子一点点黯淡,天要亮了。

 
 

       他们说了好多话,可临到此时又觉得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忽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传来,两人具是一愣,润玉看向窗外,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一辆越野车,紧接着邝露的电话响起。电话中的电话卡是她为了这次计划特意换的,除开她的父亲就只有她的同谋知道,她知道是接她的人来了。

 
 

       她掐断了电话,沉默地不说话。润玉看着她的侧脸,忽想起那场夜雨,她哑声说着我把它给你。他心中发疼,伸手将他的小姑娘拉进怀里,邝露没有挣开只是任他抱着。润玉张口,却未能发出声音,只得将脸埋在她肩头好一会才松开。

 
 

       “回去吧,别让你父亲担心。”这句话已是他第二次说。

 
 

       邝露眼角发红,仍像当初那样固执地看他,看了良久忽笑着开口:“你将眼睛闭上。”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还没来得及闭眼她便伸了手过来捂他的眼,他便顺从的将眼睛闭上。很快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身体在一瞬间僵住。邝露小心地去吻他,眼泪在贴上他唇瓣时落下,你未看见便不知她哭过。蜻蜓点水的吻结束时她的手还贴着他的双眼,他知道她哭了,就在她亲吻自己的那刻。

 
 

       他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来,只在黑暗中听见她带笑的声音:“我回去啦。”

 
 

       温热的掌心离开,他还是没睁眼,直到车门被关上才猛地睁开的眼睛。白色裙子的姑娘踩着杂草朝一辆车跑去,没有回头没有停下,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润玉一颗心生生地疼,他的小姑娘又成全了他。

 
 

       这次他们仍旧没有道别没有说再见,那是不是有一天他们在某处还能再相遇。

 
 

       太阳越出地平线,暗夜中的萤火消散,又是新的一天。




 

「玖」
 

 

       人鱼泪被盗,邝氏大小姐昏迷不醒,警方正全力追捕盗窃者。这样的消息占满了新闻的头版头条,一时关于盗窃者的传闻满天飞。

 
 

       穿着简单黑T恤的年轻男人坐窗边看着手中最新的报纸,坐在他旁边的人笑眯眯地凑过来,调笑地开口:“润玉,你前天晚上到底去什么地方了?我和苏宪可是在海边等了你一晚上。”

 
 

       被问及的男人没回答,只是将报纸小心地叠起。机窗外流云变幻,飞机到达意大利还需要12个小时,他应该先睡一觉。



 

 

「拾」

 

       邝露醒过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邝巳,父亲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好生休息。她笑眯眯地说自己没事,迷药的分量并不大,父亲没再说话只是叹气。

 
 

       后续便是录口供,她早练习过千百次,回答起来滴水不漏,一点不似那夜在润玉跟前的模样。

 
 

       半月后案子毫无进展,她在邝巳的安排下去往美国。飞机冲上云霄,她看着窗外的流云想起幼时的话。


       想当背包客,去犹他华沙尼罗河。

 
 

       你才是我的尼罗河,我的华沙。

 
 

       



 
 

                                                                                 End.





*  “谈音乐谈时事不说爱”出自陈奕迅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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